关于“诗歌创作疏离社会生活”的话题一直以来颇多议论,细思起来,却令人存疑。因为就表现内容而言,几乎没有什么事件能够处在诗歌之外,而每逢重大事件来临,更会引起一阵阵诗歌创作浪潮。莫非是出在接受方面?但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、审美形式的多样和现代传媒的冲击,读者渐少的也不止诗歌,其他文学艺术也受到不小影响,为何总是诗歌遭人诟病?在近日由人民文学杂志社和包商银行共同举办的“诗歌与公共生活论坛”上,众多诗歌界人士从不同角度展开深入探讨。
大解认为,诗歌进入个人私密经验的叙述,有了深入生活细节的可能。而互联网出现以后,所有信息都进入公共平台,却把个人变成了信息提供和使用的终端。集体被分化为无数单独的个人,公共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个虚拟概念。在人类生产和生活方式发生深刻变革的情况下,诗歌换一种方式介入生活,不失为一种主动应变的策略。对于诗人而言,借此机会对自我进行深入挖掘,探索灵魂和命运中隐藏的东西,揭示人的属性,并不是件坏事。相比而言,自语式的言说倒比全视角的书写方式要可靠,更加接近真实。汉语诗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生活全方位介入,因为每个人的切入角度不同,当下生活已经不存在死角,诗人们集体完成了人类生活的全景写照。与此同时,诗歌过度介入公共生活,其急迫性也带来一些负面效应,整体上显得有些浮躁和琐碎。网络时代给予人们的东西太多了,信息的饱和度和快捷性超过了人们的消化能力,如何减负已变得非常必要。还有,不断加快的生活节奏挟持了所有的人,慢下来还是继续加速,已经成为一个问题。
马新朝也提到真实性问题,他说,检验一首诗的好坏,并不以它是否具有公众性为标准,而是以它的真实性为标准。首先要厘清什么是公众生活。事实上,公众生活仍然由众多个体组成的,即使个体私人空间也会受到公众群体性的遮蔽和挤压。而公众对诗歌也是有选择性的,对于有诗歌修养的读者来说,他们未必在意诗歌中反映什么公众生活,而是选择真实的诗歌。所以,诗人要用真实的诗介入公众视野。
杨建仁认为,诗歌创作不要过于空洞,要接地气,有地气就有灵气,有灵气就大气,也就有了生命力。
诗人们还认为,诗歌首先要考虑到它是一个艺术品,多在文本上下功夫,才能更好地介入公共生活。
杨森君说,公众对诗歌闻声俱避,直接原因恐怕是因为某些诗歌早就败坏了公众的胃口。如果作品失去了美感和动人心魄的内涵,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期待公众对诗歌作出享受性的回应呢?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必须是富有美感的、知性的、表现人间情绪的、能引起世人共鸣的,而不是简单、苍白、扭曲的“分行文字”。一味强调“公众性”,是对诗歌的绑架。诗歌是安静的山野中一束自在的花朵,悄然开放,只属于能接受它、理解它、喜爱它的人,等待它的读者或被喜爱它的人寻找,而不是像为挣差价而卖力的推销员那样见门就敲。
敕勒川说,诗歌基本上没有什么实际意义,从某种意义上说,诗歌之用乃是无用,然而无用之用是为大用,这大用,就是可以安慰人的心灵和灵魂。诗歌的作用,最终还是一个精神的作用。诗歌的这种作用,决定了诗歌参与和介入公共生活的方式只能是“润物细无声”,通过影响读者的心灵从而来影响公共生活。所以,用什么样的诗歌来参与和介入公共生活就是我们必须考虑的。诗人的写作,本身就是公共生活的一部分。一个真正的诗人,一定要使美好的诗歌深入人心,才会对公共生活产生影响。
娜夜的看法更显淡然:“让愿意参与公众生活的诗人积极地参与,不参与的也不是罪过。这才是正常的。你的诗歌无论参与了什么,都不能因此而降低它的艺术水准,否则就是对诗歌的伤害和利用。”她同时强调,仅仅把公共性理解成介入社会生活、对重大事件发言,那就有点简单,也不能成为评判一位诗人是否关注社会现实、有没有社会责任感的标准。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那天,卡夫卡的日记只有“德国对俄国宣战,下午游泳”。对于写出《审判》和《城堡》的卡夫卡,你绝对不能说卡夫卡对人类的重大事件无动于衷,也不能责难他是个人化或者过于自我。事实上,诗人在写作的经验里面很难分清楚哪一块经验来源于个体,哪一块经验带有公众性。对于一首诗来说,公共生活和私密生活没有伟大与渺小之分,只是题材不同。在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和过分强调诗歌的社会功能比如启蒙、呼吁、批判、担当、揭露、反叛、悲悯等词语之间,优秀的诗人更多地出自前一种。事实上,我们的诗人从来就没有逃避过现实,但要看他有没有力量穿透现实。
谢冕、徐敬亚、林雪则对“公共生活”的提法表现出浓厚的兴趣。他们认为,论坛没有用“社会生活”或“大众生活”,而是提到“公共生活”,是很有意义的。公共生活的命名带有新时代的思维,只有在自由、民主、尊重的前提下才会真正产生。公共生活需源于公民社会,这里的诗人也就是公共知识分子的一部分,他们进行文化前沿的探索,触摸人类精神最深层次,才能成为时代的代言人。所以诗人要有公民性,而不是做泛泛的社会评判。这就要求诗人具有相应的历史积淀、哲学积淀、美学积淀等,要有很深的智慧,才能处理好复杂丰富的历史经验和日常经验,最终雕璞成玉。
《人民文学》副主编商震说,论坛题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,而且至今沿用三届,以后还将保持下去并不断开掘,让这个富有内涵的话题常谈常新。(胡军)